正文卷 第7章 一片痴心留与君
虽是初夏,整个大地却像着了火似的。
这一年的太阳格外灼人,天地仿佛一个巨型熔炉,似要融化一切。
有老人说这是“兵戈之象”。
只是荀、越两国年年打战,也便无人在意。
不过这样的天,倒是促进不少茶寮的买卖,岔路道上各处吃茶的摊子上都坐了不少歇脚的贩夫走卒。
此时,官道上走来一个少年,半拎半捂着一只大包袱走进茶寮,在边角位置寻了个座位。
眼尖的茶小二利索地送上了一壶凉茶,问道:“客官,可要些吃食?”
那少年有几分生涩地问道:“这茶得多少钱?”
一听这话,远处坐的几位客人不由露出一阵嗤笑。
茶小二却始终保持着职业的笑容,耐心道:“这茶本来是两文钱的,只是这天热得能杀人,取水不易,所以涨了一文。三文钱一壶!”
少年面色一松,道:“那我吃一壶。”说着,便摸出了一枚银币递了过来。
茶小二微微一愣,笑道:“客官,您别消遣我呀!这如何破得开!”
少年也面露尴尬,身上摸了一阵,确实没有其他半个铜板,只好讪讪地向小二笑笑。
这一枚银币定额是一两银,足足一千文,够这茶寮两天开张的了;但有生意不做不是缺心眼嘛!
茶小二笑道:“小哥儿,要不给您安排点吃食?我看您也是要赶路的,再给您备上七八斤上好的干牛肉,搭配些蔬果,凑个五百文整数,您看可使得?”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先前是否见到一位粉色衣服的公子从此路过?打一把折扇,脸颊上有块胎记,嘴里还总念叨着‘好姐姐’、‘好姐姐’的,像在念诗。”
茶小二挠头道:“似有点印象……”眼光似有意无意地掠过少年怀中的包袱,“那位公子是小哥儿的主子?”
少年一脸忧愁:“是啊。我与公子不小心走散了,若是找不回公子,也没脸回去了,必让主家给活活打死!——小二哥,你好好再想想,可曾见过他往哪里去了?”
此时的茶小二也不急于买卖了,宽慰道:“多大的人儿,又非小娃娃,还能真跑丢了不成?”
“哎——”少年叹气道,“你却是不知,我那公子是个痴情儿郎。去年在郡上赶时兴掺和一个蒙面诗会,结识了一位本地才女。二人互通书信半年有余,相互赠诗寄情。我家公子说‘满腔赤诚抱国门’,那女子对了一句‘一片痴心留与君’,从此我家公子夜不能寐,誓言此生非此女不娶!”
“怎奈族中对公子婚事早有安排,我家公子早就痴了,如何能从?便收拾了金银财物,与我偷出家门,不远千里寻来此地,要与那女子私定终身。可二人好容易见了面,那女子见着公子真容,当面便嫌弃他脸上的胎记,骂他是什么‘地上的蛤蟆’,如何肯与他私奔?被她家中恶奴乱棍打了出来!”
“我家公子遭了刺激,成日酗酒买醉,变得更加疯疯癫癫。也是怪我一时疏忽,贪睡了一阵,就不见了公子。我在镇上寻了两日,全无踪影,这才追出来寻找。”
茶小二似是很认真地追想,才说道:“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一位公子,面有胎记,疯疯癫癫的。我还招呼他吃了口茶呢!”
“哦!”少年面色一喜,连忙将那枚银币递了上去,“小二哥可否告知我家公子去向?”
茶小二很自然地接过银币,抬首一望,指了个方向,道:“应该是那个方向没错了——您先吃着茶,我给您备好吃食。吃好了,你只管往那个方向追去,过了一个山峰,有三株百年苍松,是个纳凉的好地方。这样的热天,想来你家公子也必然在那地方逗留,你也好打听。”
少年面上感谢着,心中却是暗笑不已。
什么痴情公子为情所困疯了,自然全是胡诌的。没想到胡乱编排个故事,果然诈出了狐狸尾巴了。
那少年不是别人,自然就是寒非。
他在镇上搜寻了两日,也没有多少有用信息。府衙张贴的碟文,花样百出,却无一与山匪有关。这才想着现编个事故,把自己做成初入江湖,不知深浅,任君鱼肉的样子,以身为饵,钓他一钓。
不消片刻,茶小二便将吃食准备好了。
胡乱吃了些,寒非又让小二把吃食包了,便寻着方向匆匆而去。
寒非自然一眼就发现了吃食中的猫腻,下了些许麻毒和泻药,只不过这种层次的毒对他根本毫无作用。
若是一口不吃反而露出破绽。
茶小二望着寒非的背影,脸上尽是讥笑。眼神扫过,似有似无地向茶寮边上两位吃肉的汉子递了个眼色。那两汉子会意,当即起身,戴上斗笠,追了上去。
茶寮中原有七八个人,个个无不是汗流浃背,却是无一人注意到那少年从始至终,不曾有过一丝汗意。
这也便是银鳞蟒蛇皮甲水火不侵的妙处了。
不缓不慢行进了十来里,寒非脚步稳健,后面远远跟着的两个汉子却是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又怕跟丢了,只好猛追一阵,小歇一阵。
寒非也很体恤他们,见他们要被远远落下,便稍微歇息,静心等待。
等到二人现身,就又立即起身出发。
“这天杀的怎么这么能跑?药效还没发作吗?”
两汉子顶着大太阳,边追边骂,几次索性就要放弃,可那少年却又在前方紧抱着包袱歇脚。
结果赶到临近那百年苍松树下时,两汉子已经开始脱水,嘴唇发白,眼冒黑影。
果不其然,来到苍松树下前,只听一阵呵斥传来,便跳出几条身影,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来,堵住了去路。
寒非面色一惊,心中却是大喜,当即捂着包袱便要转身逃跑,后方跟着的两汉子也已围了过来,封住了退路,手上还各多了一把短刃。
而前方几人,有两个持大砍刀,看样式却都是制式,一个持枪,另外还有两个拿的赫然是机弩。
由于天热,几人都是赤膊,露出一身膘肉;其中持刀的两个体型甚是壮硕,压迫感十足。
寒非心中也不自暗呼好家伙。
这近战、远攻全齐了,直叫人插翅难飞。
此时只听一道声音从树后传来:“小兄弟,速速交出身上钱财,免得多受皮肉苦!”
“别怨我们,要怨就怨贼老天不公,怨你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