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了门，便有执着骰盅的女子迎上来，看到顾栩念身边已经有了伴，倒也大方地招呼道：“兰薰，这又是你哪位恩主？”

“今天才见面的，姐姐莫要取笑小薰了。”

“新来的客人都被你勾了魂去，其他姐妹可要眼馋了呀，”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执盅女子看了看顾栩念的脸，笑容满面地夸赞道，“这可真是龙凤之姿。”

顾栩念没回话，她看得呆了——从未见过曲线如此傲人之人！只披了一件缀着金粉的纱衣还不算，内里竟然只着了一件堪堪盖过臀部的短裙！

这短裙是连身设计，腰部以上仅由一根丝带系在颈后，露出大片背部，在纱衣之下若隐若现，走路时裙摆摇动，端的是引人遐思。

顾栩念挪开视线，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二楼罩着纱幔，想来是做“那等事”用的，真正的赌坊应该只有一层。

“姐姐夸我，我可记下了，改日再来必定捧姐姐的场。”她垂眸风流一笑，揽着兰薰往中间占地最大的盘口去了。

楚肃面沉如水，尽职尽责地跟在顾栩念身后。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顾栩念从刚才开始，应对的简直是滴水不漏。如果换成他来主导，没准还没进门就露了馅！

赌桌虽大，人却不多。顾栩念不急着下场押注，而是仔细地观察起来。

从荷官到赌客，脸上的神态和肢体动作她都一一看过，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公子不玩玩看？”兰薰怂恿道。

赌妓的月钱与赌金挂钩，赌客们选了哪个姑娘侍候，当天之内花出去的钱都会记在她的名下。若是赶上运气好给坊里进了一大笔账，倒是比那些做皮肉生意的还要赚。

事关能流到自己口袋里的真金白银，沁贵坊里的姑娘们自然格外卖力。

顾栩念也没在美人面前认怂，当即满口答应：“好啊，玩玩！”

她摸出碎银中的一锭，在手上掂了掂，高高抛起又接住，突然问道：“这是怎么个玩法？”

毕竟她心中自有衡量，对不可为之事从来不越雷池。就算哪家子弟想约她游玩，也知她肯赏脸已是不易，自然不会带她去赌坊这种地方惹她恼怒。

因此顾栩念也就各路切口还蒙混得过去，真论起赌技她可就输了阵。

好在她不耻下问。

“旁边几个小的盘口都是赌大小，这里是猜单双，”兰薰贴着她的手臂，提醒道，“顾公子只有这点银子可是不够的。”

楚肃上前一步，掏出钱袋随时待命。

“有什么讲究？”顾栩念实在是好奇，“不是赌大小的人更多吗？”

参与的人越多，赌池中的金银就越多，人人都渴望一把翻盘的机会，因此心甘情愿地成为伥鬼，越陷越深。

“那些人不过是求财，像公子这样的贵人自然要换个玩法，凡俗之乐怎么衬得上您……”后面的话兰薰没有再说下去，但她也无需明说。

“莫非还真有世间极乐不成？”顾栩念露出怀疑的神色。

“那便要看看，公子您能不能拿到筹码了，”兰薰在她唇边轻轻吹气，好在没有贴上，“想要叩开极乐之门，也得敲门砖够硬才行。”

这倒是和漪夏所说的对上了，顾栩念摩拳擦掌，看来她一定要赢上几局不可了！

顾栩念又问：“猜单双这么简单，庄家岂不是要赔钱？”

“其中奥秘就要公子自己探索了，”兰薰掩口娇笑，不再透露更多，“小薰只能告诉您，连赢五局以上，且战至无人跟注才算获胜。”

顾栩念挑挑眉，这规则她听明白了：五局保底，上不封顶，一天能决出一位胜者都算难得。

若是庄家出千使个绊子，最后一人猜错了单双也是分文不得……加上赌池日日清算，这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看来在这沁贵坊想走“敲门砖”的路子比较艰辛，还得是有“引路人”才好办事。

“第一局且容我试试手气，”顾栩念将自己身上的五锭碎银尽数放在了其中一方，“先押——单！”

她这五锭银子虽然散碎，少说却也能凑成三两，是个中规中矩的数。

买定离手。

荷官揭开骰盅，赫然是一个“三”。

麻利地清算好每人应得的赌金，很快便分发出去，荷官面带微笑地看向众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顾栩念眼见着自己那三两银子凭空生出许多钱来自然高兴，在兰薰的提示下兑换成了特定的筹码，旁边却有输光了不得不悻悻离场的。

金银珠宝堆得冒了尖虽说观感极佳，但终究有些碍事，按照一定的比率换成方便携带的圆形筹码，这一点沁贵坊倒是想得周到。

“还押单！”顾栩念直接将所得的五枚筹码全部推了出去，权当这次的赌注。

楚肃想拦都没来得及出声，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掷千金。

昨天分明谈条件谈得好好的，不可妄动，可今天她自从进到沁贵坊，似乎一直都在“妄动”。

罢了，买定离手。

顾栩念攥了攥手指，等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她是有底气的，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可以再来一轮，可是她也知道，一旦她动了这个心思，那和其他的赌徒也没有区别。

值得吗？还不知结果如何，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荷官将骰盅掀起一角，顾栩念紧张地屏住呼吸——

“一！”

顾栩念欢呼一声，财迷兮兮地将所得金银都归拢到了自己面前。

见她出手如此豪爽，兰薰也很是激动，瞄了一眼便大约估算出了自己这一天的收入——足够她去楼记绸缎庄订做一套新衣，还有去把前几日看上的金钗买下的富余。

楼记的布料和做工是没得挑，可也是真的贵。风尘女子平日开销便大，购买胭脂水粉及衣物配饰都要舍得砸钱，但除了几位名满京城的大花魁，几乎都要绕着楼记走。

她要是能眼都不眨的买上一件，那怕是足够令姐妹们艳羡好几天了。

久赌必输，她只需要等到这位恩主踏错一步……

荷官手中托起另一枚骰子，展示给留下的人看，然后扔入了骰盅之中。

“喀啦”一声，两枚骰子碰撞，难度翻倍。

顾栩念抿了抿嘴唇，心说这可真是听天由命的买卖，还得是这赌场光明磊落绝不出千。

围在这一桌的赌客似乎除了顾栩念以外都不是第一次来，对此见怪不怪，人人脸上都带着某种热望，迫不及待地跟了注。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犹豫了。

顾栩念将面前的筹码再次推出，楚肃已经不再试图阻止她了——反正她也不会听的，何况在这里，她才是“少爷”，少爷的决定区区一个护卫本无权干涉。

还是单！顾栩念竟然连押了三次单！

荷官手上动作稍停，忍不住先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顾栩念怎么看都不像是赌场老手，但她身上却颇有豪气。

后生可畏啊！

每一枚筹码都象征着真金白银，她却能恬然处之，对于未知的承受力好到不可思议。

有她这样的人在场，旁人基于压迫感，投钱时也跟着大方了起来。

这才第三轮，大家的荷包都还算充盈，可往后几轮定然会有人跟注力不从心，之前投进去的钱就算是打了水漂。

对于庄家来说，倒是乐得见到这个结局。

也有人暗自摇头为她惋惜，像她这种赌法，千金散尽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通常来说，稍微老练些的赌客运算能力都不会差，想要在赌桌上取得胜利绝不会仅靠运气眷顾，而是需要在脑中进行快速的运算，以求做出最佳决定。

想要站在这里，钱财、头脑、运气，缺一不可。

楚肃不曾深入研究过这方面的算术，却也知道连续三次下注其中一方并且全部押中的可能已是微渺，尤其是中途还加过一枚骰子，导致了胜算更加不可控。

而顾栩念看起来压根就没有算过，她只是在凭自己的直觉。

遵从她内心的声音，输赢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