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51章 心枷其玖(3)
事关顾栩念,他便淡淡一瞥,权且听她要说什么。
“王爷是如何得知,王妃就在宫中?”楼月盈没急着说完,而是卖起了关子。
楚肃听她说一个字,面上便凝重一分,只觉得是在耽搁时间,哪里还耐得住性子。
他蹙着眉,绕开楼月盈向前走去。
“已经走了!”楼月盈忙道。
“皇后娘娘仁慈,已经放人了!”楼月盈咽了口唾沫,心虚道,“王爷来时路上没遇见,怕不是错过了。”
楚肃不答,就算真是皇后放了人,也得他亲眼看上一看才肯安心。
他心中着急,顾不得失礼便往御书房发足奔去,荣远在他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来得及反应,急忙也跟了上去。
好在楚肃还有分寸,没冲动到直接去闯翊坤宫,进了御书房见到楚慎,他还不等说话,楚慎张口便是一句:“朕听说了。”
“这便与你同去翊坤宫。”这是第二句。
就在楚肃抱拳躬身的工夫,楚慎已经一马当先负手出了门。
崔昇送完茶点也不敢多逗留,只说了顾栩念受困便回翊坤宫复命,见他们过来面上明显一喜,立刻尽职尽责地通报了。
一系列请安问好的礼节过后,楚肃先沉不住气:“念儿可还在皇后这里?”
皇后听他语带质问,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又想着楼月盈该去省室说过了,便矜傲地一扬下巴:“怎么,谦王是来向本宫兴师问罪的?”
“臣不敢。”
“不过是略施惩戒,已经差人放了。”皇后面不改色。
虽未去省室查证,但她的确在人前说过这样的话,既然有人证,谅楚肃也不敢造次。
她这么说了,楚肃哪里还呆得住,没再多言便匆匆告退。
他心中正焦急,推门时力道大了些,两扇门狠狠地向后掼去,震得木质门框也微微震颤。
崔昇倒退一步,心说莫非是皇后娘娘不肯放人?谦王殿下怎么这么大火气……
荣远更知楚肃的脾气,本着同僚情谊冲他摇了摇头:想来是没能寻到顾栩念。
楚肃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袍角翻飞,周身气场凌厉得似能伤人。
楚肃离开后,楚慎倒是没着急走,好整以暇地在桌边坐下,接过皇后递来的热茶,温声道:“阿念一直被我们娇惯着,辛苦晚容多担待些。”
他这一开口不问其他,竟是偏向顾栩念。
无凭无据,皇后也不想一口咬定是她致自己落水,便没提缘由,只徐徐道:“能让皇上和谦王都上心得紧,她这侧妃倒是有点手段。”
他们自幼相识,倘若顾栩念不知他们身份时就刻意接近,那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这话听来有些刺耳,楚慎抿抿嘴,态度仍旧温和:“若是阿念有那心计,便不会惹得你不快了。”
皇后哑口无言——正是因为顾栩念直白惯了,喜怒都摆在脸上,反倒让这些心思玲珑的无所适从。
楚慎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又问了一句:“当真放人了?”
皇后望向他,突然不自在起来,她的确是有放人之意,至于人走了没有,着实是不好说。
若是顾栩念还在她这里,岂不是辜负了楚慎的信任……
可她话已经放了出去,这时也不便再改口,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楚慎微微一笑,和煦道:“朕便信你。”
***
省室内只有一扇小窗,光线很不明亮,顾栩念坐在稻草堆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稻草到底比不得舒适的被褥,尽管身下垫了一条毛毯,但茎秆还是时不时就要扎她一下,因此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
但睁开眼时四周一片漆黑,倒也着实无聊,还不如闭上眼睛做梦来的有意思。
不知醒来睡着多少次,周遭的温度似乎有些降了。
顾栩念抓了些稻草胡乱盖在身上,以此来保住体温,又陷进了光怪陆离的梦中——
梦里她又作男装打扮与楚肃去了青楼,不是查案时去的沁贵坊,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烟琼阁。
别家青楼专注歌舞,烟琼阁则是歌舞之余还兼才情,随便拉出哪位姑娘小倌都是识文断字谈吐不凡,陪喝酒聊天、吟诗作对、抚琴弈棋……就是不做皮肉生意,虽是烟花之地,却也清新脱俗。
她虽未真正进过门,听说过的传闻却不少,梦里的认知也奇迹般的与现实中对上了号——阁里上下一律不卖身。客人喝多了酒摸摸哪个姑娘的手,都会被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梦中的楚肃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肯陪她同去。
看完了楼里姑娘的身价牌,她最终小心翼翼地指了个新来的姑娘来奏筝,为此花掉了小半个月的俸银着实肉疼,却不忘一脸豪气地对楚肃说道:小爷今天请你听曲儿!
楚肃始终兴致缺缺,听曲听得也不尽兴,倒是抢了姑娘们的活计,殷勤地给她剥了一整碗葡萄。
她还未想明这梦昭示了什么,眼前景色却已然跳转,竟和方才的情节续上了!
奇怪的是,在第二个梦中她并非她自己,而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旁观者,否则也不会目睹楚肃在朝堂上的一番经历。
原来是楚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点了名,要他下朝后留下一叙。
他前一日去过烟琼阁的事还没过夜便在官员中传开了,这等谈资自然不会被放过,碍于朝堂之上不敢交头接耳,只能彼此眼神交流一下,一双双眼里尽是促狭之意——都是男子,自然可以理解,毕竟谦王殿下又不是什么圣人。
楚肃自觉无甚可遮掩的,乖乖去了崇乾宫,却没想到召见他的其实是皇后!
皇后见了他,劈头盖脸便是一句:谦王的私事,本宫本不好过问,只是有些癖好……实在是,使皇室颜面蒙羞。
楚肃心说他有什么癖好了?于是一揖到地,愣是没敢抬起头来:请皇后娘娘明示。
梦中顾栩念连他的腹诽都听得清清楚楚,倒是觉得颇有趣味。
皇后不知他是装傻充愣还是当真不知,只掩面道:昨日谦王驾临烟琼阁,领了个俊俏小倌回府,举止很是亲热,这……哎呀!这种话传出来,本宫都臊得慌!
楚慎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去烟琼阁并不丢人,朝中不少大臣都去……甚至去别的青楼都不要紧,本朝没有不许官员狎妓的律法。只是他没想到楚肃竟然还好这一口!
楚肃也被这种流言震得说不出话来,分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却被以讹传讹传成了这个版本,偏偏他还有口难辩,因为这件事有十之八九都是实话!
他去了烟琼阁自然是真的,那传闻里的“俊俏小倌”也是确有其事——顾栩念女扮男装,可不比那些泥做骨肉的男儿秀气多了?
楚肃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皇后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谦王早已过了该成婚的年龄,府里却只有侧妃,岂非给人以借题发挥的机会?
就连这侧妃还是刚刚才立的,又是个跟贤良淑德不怎么沾边的。还是得娶个能辅佐他的王妃才好,顾栩念不给他惹麻烦就不错了。
原本还只是楚肃的癖好问题,皇后也不好太过苛责他。可现在就另当别论了,顾栩念竟堂而皇之出入烟花场所,不成体统、世俗难容!
皇后见他良久不答,突然下拜:请皇上恩准本宫给谦王赐婚,以绝天下攸攸之口——正妃的位子不能再空着了。京城第一美人在侧,我看谁还敢传谦王与什么小倌断袖龙阳!
顾栩念皱着眉挣扎几下,明知是梦,一时却没能醒过来,模糊道:“不要、不要……则钧!”
喊出楚肃名字的同时她终于睁开眼,翻身而起。心脏剧烈跳动,像是才从高空坠落。
她惊魂甫定地喘息片刻,重新倒回稻草上——不是崇乾宫,她还在幽暗的省室里。
只是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