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盈闻言睁大了眼，楚肃又说：“念儿之前说过喜欢，没想到皇兄一直记到现在，每年都会送她一些，就连本王也是沾了她的光。”

只要不对着顾栩念，他张口闭口就是“本王”二字，丝毫不觉得绕口。

每年贡品入了宫，楚慎都记得托楚肃将御用的那份冻顶白芽带去丞相府，却没一年想着提一句他可以自己克扣一些打牙祭的。

好在顾栩念也不护食，每每楚肃拿了茶去丞相府上看她，她便当场用之前存好的晨露泡了招待，还会让楚肃拿一些回去，当作他的跑腿费。

楚肃却用王府里泡茶不太讲究，怕糟蹋了好茶为由，拒收了这份跑腿费，这就成了他总去丞相府蹭茶喝的理由。

自然也是他借机接触顾栩念的理由。

楚肃话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是在楼月盈听来也不那么中听了，于是她松开了挽着楚肃的手，坐到一边去赌气了。

是她不占理在先，自然也没有真生气的立场，这是想要楚肃哄她几句。

楚肃本就是想替顾栩念出口气，这下也见好就收，可他着实懒得费心，三言两语哄的楼月盈高兴了，这事儿也就这么揭过了。

只是这样一来也就起了反作用，楼月盈又在心里狠狠地记了顾栩念一笔。

顾栩念一头扎回房，进了门先将杯里晾的凉水喝干，结果喝急了，被嗓子眼憋着的那口凉气儿呛得直咳嗽。

待到素馨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过来，她也咳得差不多了，见她空着手，素馨问：“茶杯呢？”

“碎了。”顾栩念随口答道。

素馨听得心头火起：“青白玉的茶杯她也说砸就砸了？真是穷奢极侈。”

顾栩念：“……”方才只顾心里痛快，倒还真忘了这茬儿。

“怨不着别人，是我摔的，”顾栩念赶紧自己认下，肉疼道，“可惜了，我这儿还有筷子和小碟，能凑成一套。”

“该砸！”素馨态度转变得也快，“念王妃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呢，如今脏了，留着也晦气。”

让楼月盈沾了唇，就算拿回来她也非得刷上几十次不可。

“你对盈姐姐的敌意倒是大，”顾栩念出了楼月盈的卧房就消了火气，如今对着素馨笑眯眯道，“她怎么惹你了？”

“之前在鹿山，我看她眼神就不对，老是偷瞄咱们王爷！”素馨气鼓鼓的。

“还有上次皇后罚您进省室，还不是她撺掇的？说不定皇后娘娘是被她推落莲池的，怕事情败露就反咬一口！”

素馨听说时这事已经算是结了，她的主观成分自然更大些。顾栩念摆摆手：“不会是她，她当时站得很远，而且完全没有动机。”

除非她是想入宫为妃，不然想要嫁进谦王府，少不了要仰仗皇后，又怎么会存心害她。

皇后落水只是意外，无需再深究。

“这些话也就与我说说，可别让别人听了去。今后见了盈姐姐放尊敬些，就当是为了我，”顾栩念郑重嘱咐，“则钧的正妃，我尚且要给几分薄面。”

顾栩念认真道：“我无意与她为难。”

在她的认知里，楚肃若不是当真动了心，便不会将楼月盈明媒正娶来做正妃。

她此前对于侧妃身份尚且不觉得折辱，这时候却隐隐约约有些委屈了。

可感情之事也确实勉强不得，顾栩念不愿再想。她的情绪来得快，去时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既然凑不成套了，剩下几件青白玉的器具就拿出来用吧，我看那筷子精巧别致，用来绾头发都可以。”

素馨：“……”首饰匣里那么多贵重的簪子，怎么还就看上区区一根软玉筷子了？

“算了，万一我用着用着再给砸了……”顾栩念肉疼不已地捂着脸，自暴自弃，“先放着吧，下次说不定还有机会，让我再摔到人眼皮子底下去。”

***

楼月盈回过门就彻底接手了谦王府，还需要适应磨合，因而这段时间一直很消停，敬茶时的小插曲也没人再提。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这样算了，她只是在等待时机。

除了同桌吃饭，她几乎见不着顾栩念的面，见了面顾栩念也就礼数周全地喊她一句“盈姐姐”，除此之外也不多说话。

楼月盈只能暂且压下争胜的心思，在下人面前耍威风可不是她的目的，至少要在楚肃面前让顾栩念下不来台。

她从来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什么，尽管顾栩念只是个侧妃，但她仍然心有芥蒂，得要楚肃完完全全属于她才满意。

顾栩念只道楚肃心意皆由他定，喜欢抑或不喜欢旁人也干涉不得，没想过与谁争宠。

这日吃午饭时楚肃观她数着米粒往嘴里送，饭也吃得兴致缺缺，存心想要逗她，便拿筷子去夹她的手，反被顾栩念手腕一转，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拍就拍了，顾栩念还不忘抽空瞥他一眼，就差把“幼稚”二字明目张胆地写在脸上。

竹制的筷子敲在手背上还是挺疼的，楚肃虽不至于细皮嫩肉，却也登时起了两道红杠子。

楼月盈这口恶气在心里憋了几天，总算找到了机会发泄。

她一见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就来气！

“顾大小姐好武艺，饭桌上也不忘耍耍威风。”楼月盈不咸不淡地开了腔，搁了筷子挺直腰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她对顾栩念的称呼变了又变，开始时尚且叫句“恩公”，如今反倒越发生分了。

可楼月盈又不说话了，只是等着看她作何反应。

楚肃才想接茬，顾栩念便抬起眼来看了看她，然后夹着几粒白饭往嘴里送，口齿还算清晰道：“王府里没有不许女眷习武的规矩。再说了，又不是我先动手的。”

楚肃默默点头——本来就是他先去撩顾栩念的，这也不算背黑锅。

他和楚慎这兄弟俩可以说是术业专攻：楚慎的字端的是风骨凌厉，功夫却是稀松平常；他的身手是一等一的好，念书时却不甚刻苦。

楚肃爱读兵书而疏于琢磨孔孟之道，小时候为了这可没少挨先生的手板。

不过兄弟二人一个有治国之才，一个有安邦之能，这倒是正好。

既然楚肃养了批能上战场的玄甲军护府，可见整个谦王府的风气都是尚武，又哪里会不许女眷习武。

“怕是有规矩也有人不必遵守吧。”楼月盈不依不饶。

她看了一眼楚肃，若有所指道：“毕竟有的人犯了错也不会被怪罪，不循礼数也会被容忍。”

话里话外都影射顾栩念，倒不是说顾栩念干了多出格的事，而是她看得出，顾栩念就算犯了再大的错，楚肃也会担待的。

必须将这个苗头趁早扼杀！

“话可不是这么说，‘有的人’倒是觉得，赏罚分明即可。”顾栩念平静地抹了抹嘴，她可没不觉得自己有多为所欲为，比起在家的时候可是要收敛多了。

再说都这么多年了，她可从未听说谦王府还有什么家规。

这时甜点上了，恰到好处地解了围。顾栩念抿了抿嘴，低下头用小勺挖着甜点往嘴里送。

楼月盈也不介意被一碗凉丝丝的椰丝木瓜堵了嘴，甚至心情也开朗了起来，今晚这道甜品倒是对极了她的胃口。

既然顾栩念才提到赏罚分明，楼月盈也不甘落后，叫来了厨子打算赏点金银，楚肃也默许了她的自作主张。

那厨子手艺不错，却只会埋头干活，极少与人打交道，上得堂来看着自己三位主子，双手都局促的不知该往哪里放。

跪在地上也只是低着头，双手反复地在雪白的围裙上摩挲，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起来说话吧，”顾栩念淡淡地发了声，“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赵易。”那厨子听话地站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恭恭敬敬地答话了。

顾栩念平日里是不往后厨去的，跟这厨子也是第一次照面，只是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想要帮他一把，丝毫不带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椰丝木瓜做得不错，花了不少心思吧？”楼月盈却是高高在上，语音矜持，“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做这道菜的？”

赵易那张憨厚的脸上堆着笑，操着一口带着浓浓乡音的生疏官话答道：“王爷特意吩咐过，念王妃喜欢这个，今天采买来的木瓜新鲜，俺就做了。”

“念王妃”这个称呼是素馨先叫开的，后来其他下人也跟着纷纷效仿，这几日已然传遍了谦王府。

偏偏赵易还不知状况似的，挠了挠脑袋，疑惑道：“怎么王妃您也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