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74章 元夜其拾贰(5)
“我睡不着,就在想则钧什么时候回来啊,”顾栩念仿佛无知无觉,甚至又下了一剂猛药,“这么想着就更睡不着了。”
楚肃已经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度了,偏偏顾栩念还睁着透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他。
清清澈澈的眼里映着他的影子,楚肃竟有些理解了话本中写的“若小鹿轻触心头”。
若是小鹿都长着这么一双清澈的眸子,莫说是轻触心头,便是拿犄角去顶去撞,怕也是会让人心甘情愿的。
这时顾栩念绷不住笑了,见他害羞便收了继续捉弄他的心,飞快地转移话题:“会场那边怎么样?”
虽说他们都没在现场,几点流火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可既然楚肃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她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有人故意纵火,御林军已经抓了人带回去审,具体怎样得等审完了才知道,”楚肃见她听的认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出了这档子事,怕是最近也不太平,你这几天少出门,知道吗?”
顾栩念点点头,楚肃还不放心,婆婆妈妈的又叮嘱了一遍,直到顾栩念应声了才肯罢休。
楚肃表现的有些过于紧张了,只怕不止是“纵火”这么简单。
可顾栩念也没再多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瞪:“这就是你刚才扔下我的理由?”
该来的迟早要来,楚肃心里长叹一声,幸亏他早有准备。
“回来时在街上买了个风铃,夫人看看喜不喜欢。”楚肃一开始在怀里摸了半天没摸着,险些吓出一身冷汗,提着小狮子的尾巴拎出来之后赔着笑双手奉上。
顾栩念接过来一看也很是喜欢,可她一字一顿道:“则钧可是觉得这狮子有些眼熟?”
楚肃愣是从她话里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急忙摆手否认。
实际上他看到这风铃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神似顾栩念,只是他这时候实在是不太敢说。
就算顾栩念张牙舞爪……那也是比别人好看的张牙舞爪!
“我倒是觉得它还蛮像我的。”顾栩念把玩着小狮子,兴高采烈。
楚肃:“……”说她和那小狮子相像反而会让她高兴一些?
他不由得再次长叹,顾栩念的想法还真是拿捏不住,让人想拍马屁都拍不到点上。
***
楚肃连夜写了折子递进宫,楚慎便在早朝上提了一嘴,谁知多数大臣竟不知此事,再看站在附近的同僚也是众脸茫然。只有楚肃当时距离现场较近,还实地勘查过了,三言两语就交代了情况。
他说话时右手食指屈起,扣在笏板上——这是他与楚慎早就定下的暗号,意思是他还有话要说,只是不方便当众讲。
楚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相当配合的没再追问下去。
至于为什么他会离现场不远,那显然是正在看烟火表演了。
文武百官纷纷拱手庆幸他福泽深厚,身处险地还能毫发无损。
楚肃也拱手,差点就要说福泽深厚的其实是顾栩念,要不是她临时起意,说不定他们两个还真得在现场吃火星子。
楚慎后知后觉,原来他昨日这是带顾栩念出去玩了!
对于这个猜测他非常笃定,甚至不需要证实。
如果楚肃会跟什么人一起看烟火,那一定是顾栩念,别人想都不要想。
等到荣远宣布退朝,楚肃压着步子,确保自己是落在所有大臣后面离开金銮殿的,转身闪进了偏殿,楚慎正在那里等他。
楚肃还没开口,楚慎便道:“乳母归乡也有十年了,听闻她儿子近日得了急病去世,她年事已高,朕打算接她回京赡养。”
他们兄弟二人与乳母感情深厚,如今那柳嬷嬷年迈,身边无人照料,倒也该他们尽一份心力。
“乳母倔强,怕是不愿无功受禄,”楚肃道,“不如让臣弟接回府中。”
“这倒也合适,”楚慎想了想也弯起嘴角,“正好则钧府上还有别院,收拾收拾也可物尽其用。”
他还特意强调道:“若是那楼月盈敢给乳母气受,朕定不会轻饶。”
楚肃心中一跳,愣是没敢说别院里已经有主了。
不过顾栩念从来就招老人和小孩喜欢,就算和柳嬷嬷一起住,想来也可和平共处。
“那便这么定了,”楚慎挥挥手,言归正传,“则钧今日在朝堂上,是要说什么?”
“昨夜之事似有蹊跷,纵火者暂且收押在狱中,并未移交给刑部,”楚肃经他提醒也想起了初衷,长揖至地,“臣弟自作主张,请皇兄责罚。”
若说大臣之中少有年轻的,不爱凑这庙会的热闹也不稀奇。但就算消息封锁的再及时,现场那么多老百姓,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御林军抓人,哪怕只有一夜的工夫,这消息也该传开了。
御林军中不乏朝中大臣们嫡亲的儿孙,可那群老狐狸竟像一点都没听说,也不知是活成了人精,还是当真不知情。
正是这样才让楚肃越发不安,即便他也不知这种不安来源于何处。
楚慎听出了他话中的凝重,满朝文武他最信得过的就是这个同胞兄弟了,只让他放手去做。
楚肃谢了恩,正待告辞,楚慎却出声唤住了他。
“则钧。”
他这一声喊的突兀,楚肃道:“臣弟在。”
楚慎心头百感交集,最终却只凝成了一句话:“万事小心。”
他不知道楚肃为什么要谨慎至此,但他选择相信楚肃的决定。
这个弟弟当真兑现了儿时的诺言,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
楚肃最禁不住他肉麻,抱拳一礼,二话不说便转身出去了。
他出宫后先往玄甲军驻地溜达了一圈,再到狱中时那个年轻人已是满脸血污,可是神情倨傲,倒也显得不那么狼狈。
“王爷,此人是个硬骨头!”昨夜押送他来的御林军起身迎他时满脸愤恨,先告了一状。
他们熬红了眼审了一夜,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愣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审出来。
年轻人嘴巴合不上,包不住的涎水肆意横流,说话时便口齿不清,可他这一夜说的话却不少,声音已经嘶哑,比起其他犯人几乎称得上是聒噪了。
看来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组着长句子拐着弯的骂人,御林军中的世家子弟普遍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听出来多少。
年轻人见了楚肃也不怯,挨了一夜的毒打,此时竟还有力气冲他咧嘴。
楚肃让人给犯人倒些水润喉,然后就把狱卒都赶了出去,一撩后摆跨坐在长凳之上,打算亲自审讯。
年轻人下巴还脱着臼,有些水从他嘴角流出来,他便用满是血污的袖子去擦,相当不讲究。
大约是他以为楚肃也听不懂他拐弯抹角的骂人,喝完水后一双眼睛看着别处,嘴里又喋喋不休地念叨了起来。
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却字字刻薄。
楚肃不说话,任由他兀自念叨。
等他住了嘴休息的这点工夫,楚肃慢悠悠道:“陵州知县庶出的公子,曾中会元,代写书信为生,尚未娶妻。”
年轻人总算抬起眼来看他了。
“火器师的收入可不低,以你的资质入职不成问题,何必自毁前程,为前朝余孽做事。”楚肃目光凌厉从他脸上扫过,似乎面前的并非活物。
说出前朝余孽四个字时,楚肃暗中握了握拳——他们若是有所动作,顾栩念势必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而她的身份一旦曝光,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得趁早斩草除根才好。
玄甲军已经锁定了部分前朝残余,随时可以收网,可这些都是小喽啰,暗中潜藏的庞然大物还未浮出水面,切不可打草惊蛇。
楚肃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没说错吧,程松意。”
程松意脸色蓦地变了。
看得出他想要装作镇定,但身上的铁链“哗啦”响了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