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念随意跟门口的玄甲军招了招手，熟门熟路地往楚肃书房去了。

恰巧又撞见了领着侍女去送炖品的楼月盈。

这不可谓不是冤家路窄，顾栩念倒也懂事，远远看见了就立在一边等正牌王妃先过。

楼月盈偏要走到她面前来，不咸不淡地打招呼：“顾大小姐，今日怎么想起过来转转了？”

分明是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却好像顾栩念是个客人。

顾栩念好脾气地笑笑：“盈姐姐，别来无恙啊。”

楼月盈一时没想好怎么才能话中带刺又不显得自己尖酸刻薄，顾栩念主动往旁边让了一步：“盈姐姐若是有要紧事，就先请吧。”

楼月盈见她服软架子就端起来了，格外开恩似的：“一起吧。”

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栩念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啊。”

两位王妃并肩行走可算是桩新鲜事，顾栩念心里想着，不自觉脸上就带了笑意，心想待会儿楚肃看到了恐怕要把下巴骇掉。

美中不足就是楼月盈走路慢得很，从花园小径中穿行时也走的摇曳生姿——地方统共就那么一点大，顾栩念被她挤得几乎要侧身走。

一开始顾栩念还压着步子陪她，后来便不耐烦了，连蹦带跳地超前了几步。

楼月盈瞪大眼叫道：“你竟走到我前面去了！”

顾栩念疑惑道：“不然呢？照盈姐姐这个速度，等走到则钧书房天都黑了。”

“你这……这是逾矩！”楼月盈想了个贴切的词。

其实她这只不过是借题发挥，因为除了正妃身份之外她压不住顾栩念，就总想着摆摆架子，让顾栩念也做小伏低。

她也看得出来顾栩念是做小伏低了，但她总觉得这份做小伏低里又带着几分趾高气昂。

顾栩念随口接道：“我是在替盈姐姐趟雷。”

她也没指望楼月盈能信她的说辞，她只是答着好玩罢了。

反正楼月盈看她不顺眼，那就横竖都是不顺眼。

楼月盈果然不吃她那一套：“王府守卫森严，我的安危哪里用得着顾大小姐操心。”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要是趟雷的伤着哪儿，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顾栩念心说又来了又来了，看不顺眼撕破脸就是了，还非得找个由头，当真是累死了。

“可不能这么说，”顾栩念笑，“盈姐姐小看我了。”

“你！”楼月盈气结，在她听来顾栩念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也就是威胁，顾栩念没把她放在眼里，动真格的就能捏死她。

“我的身手好不好，盈姐姐可以亲自去问则钧。”顾栩念懒得猜她怎么想，干脆把自己的意思着重提了一下。

楼月盈心想顾栩念也只不过是半路出家，又不是什么名满江湖的女剑客，怎么骄傲的好像神功大成了似的。

不过跟她比确实算得上是身手上乘了。

她在心里还暗自跟顾栩念较着劲，顾栩念却已经忘了这茬儿，逛自家花园一样惬意地走在前面——这也没毛病，还真就是她家花园。

顾栩念自然是先迈进门的那个，楚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向门外努努嘴……然后楼月盈就娉娉婷婷地进来了。

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微微头疼地想：这俩祖宗凑在一起指不定又得出什么事儿呢。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顾栩念，就是怕楼月盈说话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惹恼了她，楼月盈最擅长这个，每个字都听着彬彬有礼，但其中仿佛带刺……要说是技巧也确实是，想要混迹官场至少得有这个本事，但是听着总归不是那么舒服。

楼月盈进得门来先是行了一礼，往那一站就是温婉娴熟，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捧托盘的侍女，活脱脱一个贤内助。

从前顾栩念来王府就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从来没想着进了门见了主人得先见个礼。

有了楼月盈这个范本才想起来，于是也跟着行礼。

毕竟太过熟悉，贵为九五之尊的楚慎当时受她的礼尚且有些不自在，楚肃就更加不自在了，偏偏顾栩念还促狭地看着他笑，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王爷公务繁忙，我今日特地炖了乌鸡汤，拿来给王爷尝尝，”楼月盈亲手将瓷碗奉上，“慢炖了几个时辰，漂去了上层的油星，王爷尝尝？”说着还用调羹搅了搅，凑近嘴边吹了一吹。

楚肃焦头烂额地接过碗：“我自己来。”

楼月盈的烹饪虽然比不上大厨，但也算是有些天赋，这鸡汤又是用了心的，炖的恰到好处，才揭开盖子就能闻见香味。

楚肃也赞叹一声，习惯性地把碗递给顾栩念：“念儿也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盈姐姐。”顾栩念对楼月盈举了举碗，也喝了一口汤。

楼月盈咬着牙笑：“我也可以重新给顾大小姐盛一碗。”

顾栩念当下知趣地把碗塞回了楚肃手里：“不敢浪费盈姐姐的心意，沾了则钧的光……咳，剩下的就请王爷全部喝完吧。”

楚肃如蒙大赦，恨不能将这碗汤喝到地老天荒——两位王妃的战场，他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顾栩念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因此当着楼月盈的面就说道：“方才我回来时在门口撞见一个人似是要来拜会，不知为何被拒之门外了。”

她没点破是谁，刻意在楼月盈面前收敛了一下。

要是说她和楚肃在姚晖上任前就路遇了，指不定楼月盈又要生几肚子气呢。

“我岂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姚晖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他以后还有入京机会，让他多跑几趟。”楚肃搁下碗，随口答了。

楼月盈道：“姚大人是朝中新贵，听说是治水有功，王爷可与他有什么嫌隙？”

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家又是经商的，怎么对朝廷里的事儿这么清楚，朝中果真有楼万钤的眼线吗？这个念头在楚肃心里一闪而过。

他没来得及细想，顾栩念就开口道：“长得怪不好看的。”

“嗯，”他心说这个评价真是一针见血，当即赞同道，“是怪不好看的。”

都说相由心生，那姚晖长得这么磕碜，心地也不见得能善良到哪里去。

“有多不好看？”楼月盈也有些好奇了，毕竟她只是听说，也没见过真人。

顾栩念脱口而出：“黄仙化相，耗子成精。”

黄仙就是黄鼠狼，仔细一品姚晖的身形样貌，还真是被她概括到了精髓。

楚肃听的想笑，一下子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不止。

一边咳还一边试图说话：“对！咳咳……就是……咳，这样，咳咳咳！”

顾栩念不甚温柔地在他背上拍了拍，顺手倒了杯茶递给他——用的还是楼月盈送鸡汤的那个碗。

“顾大小姐真是风趣。”楼月盈语气凉飕飕的。

顾栩念报以一笑：“还好，闲来无事，话本看得多罢了。”

说来也怪，她偏就爱看志怪类的话本，刚开始晚上还不敢睡觉，总觉得黑暗里会有妖怪跳出来，硬要素馨陪她睡。

后来看得多了也就百毒不侵了，就算真有哪只妖怪不长眼撞到混世小魔王眼前来，说不准还会被她一剑劈作两段。

“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少看为妙。”楼月盈逮着机会就要教训她。

顾栩念虚心受教，听完就忘。

楚肃好容易平复了咳嗽，接道：“心里坦荡，自然不会怕这些。”

“王爷说的对！我又没做过亏心事，妖魔鬼怪都要绕着我走。”顾栩念得意地附和。

原本楚肃不帮腔，要挑刺顶多也就是顾栩念态度不够毕恭毕敬，坏就坏在他帮腔了，这下楼月盈不爱听了：“顾大小姐这是指桑骂槐不成？”

被点名的顾栩念本着不跟她计较的原则，恭维道：“盈姐姐这么标致的美人儿，岂是桑树槐树所能比拟的。”

别说楼月盈，就连楚肃都被这句话梗了一下。

那么多话本没白看，夸人的话是信手拈来，这嘴也忒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