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就该进宫去的，多谢则钧了。”顾栩念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早就听说皇后最重礼法，她却睡过了时辰没去拜谒，定是楚肃替她说了好话，楚慎也从中斡旋，否则皇后恐怕不会开恩再见她的面了。

若她不能被皇后认可，一道懿旨下来，直接废了她这侧妃之位也不无可能。

如今整个顾家与她的牵扯都不如一个谦王殿下，到那时，楚肃会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虽说顾栩念不在乎自己冠着什么头衔，可事关楚肃的颜面，她还是要在意一二的。

她这一脸愁云惨淡真真切切，直看的楚肃心生怜惜。

以往顾栩念进宫，不是直接跟着楚肃随意出入，那就是楚慎的意思，碍着这三人的交情，宫人上门去请时也客客气气。要说被“召见”，也就是到了皇后这儿才有的说法。

还真有点怕顾栩念不愿意去……

“要是不想，明天也可以……”楚肃一个恍神，公然抗嫂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横竖没有强令侧妃行全礼的，又有他和楚肃作保，这个安不请也罢。

顾栩念忙道：“当然要见！”

别的官员纳几房妾室那是个人自由，但各大宴会上皇后只认正室。因此顾栩念对这次皇后指名要见自己还真有些好奇。

毕竟皇后对她并不算陌生——虽没正式拜见过，但也打过几个照面。加上顾栩念的名气之大，宫闱之中想必也该有所耳闻。

“当真？”楚肃眼神似乎亮了一瞬，脸上却看不出喜色，声调也平缓，“念儿就要这样去见吗。”

顾栩念低头看看自己，随口道：“哦，我会换身衣服……”

她突然住了口，空气又静谧地暧昧了起来。楚肃双手捧上她的脸，额头与她相抵，凤眸深沉，温柔而克制。

眼见着顾栩念眼波漾开、嘴角翘起，愁色一扫而空，他才退开。顾栩念立刻双手覆上了方才被楚肃捧过的脸颊背过身去，眼睛却藏不住心事，早就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楚肃这才满意了，唇边也微微扬起笑意。

晴初雪霁，绝代风华。

顾栩念没看到楚肃清浅的笑容，只听得他温声道：“明早想睡到几点都可以。”

“则钧这么说我可就睡不着了！”顾栩念终于转过身来，抱怨道，“哪儿能让皇后等我……我爹要是知道了，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就冲她把这两位皇子当人肉垫子使了那么多次，要不是楚慎次次出面拦着，说不准顾丞相的家法就真招呼上去了。

好在顾栩念分得清场合，从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

楚肃本想再与她多说几句，忽感异样，猛一回头果然发现素馨怯怯地露了个发髻出来。

这是想看又不敢看，脑袋都没敢露……只是藏得不太好，反应也不够快，不被发现才怪。

饶他方才心有千回百转，却只成了硬邦邦的三个字：“我走了。”

谦王殿下说到做到，才说要走，几步就到了门口。行至素馨面前脚步微顿，无波无澜地瞥了一眼，才复举步往书房去了。

顾栩念拍拍脑袋，勉强驱走了方才的风花雪月，又见素馨还呆呆地在门外戳着，奇道：“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儿，都是过来遮太阳的？”

素馨和楚肃眼神不过对了一瞬，就被唬的神思出窍，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顾栩念见状，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她背后，素馨大惊转身，自然是空无一人。

“你没看错，刚才出去的就是则钧，屋里没有第二个他了，放心进来吧，”顾栩念满脸严肃，实则忍笑忍得辛苦，“那么着急闯进来，可是想明白错在何处了？”

素馨这才从神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三言两语交代了错误，战战兢兢地等顾栩念发落。

顾栩念沉默良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我还当你想不出来呢，正头疼该怎么给你台阶下。再有下次我就哄不好了！”

***

翌日，顾栩念呵欠连天地跟楚肃同一时间起床了。

窗外月亮还没落下，她做了好大一番思想斗争才决绝地从被窝里抽身。

下床才走两步便一头撞在楚肃身上，干脆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呼吸之间便睡得人事不知。

楚肃常年都是这个作息，到了时辰便自动打起精神，看着顾栩念实在困顿，忍不住轻声哄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也来得及。”

顾栩念在他怀里用力晃了晃脑袋，嘟囔道：“不行……不行！”

她双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勉强睁开眼：“我醒了！不睡了！”才说完话她便原地点了一下头，又揉了揉眼睛，找水洗脸去了。

楚肃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却奇怪她怎么不时就用手去贴脸和脖颈，直到伸手试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顾栩念的手从没热乎过，天亮之前气温较低，她穿得又单薄，这是迫使自己快速打起精神。

他好笑又心疼，见顾栩念闭着眼睛穿衣服，手却总套不进袖口，便上前替她整理妥帖。顾栩念便任他摆布，睁眼时却愣了一下——礼服还摆在旁边，楚肃给她换了便服！

“不用穿礼服吗？”顾栩念心中纳闷。大小也是个正式场合，她可是早就让素馨准备好了礼服以表重视，谁知楚肃直接选了另一套。

侧妃和正妃的礼服制式相仿，都是如出一辙的端庄贵气却衬得人没有活泛的精气神，穿上之后至少老了十岁，反倒是简单些的侧妃礼服还比较好看。

楚肃忙完了她才顾得上自己，朝服换到最后一个步骤，正低着头系腰带，头也不抬道：“不穿，穿好看的。”

这套侧妃礼服是宫中做好了送来的，他虽没拒绝，却也没打算让顾栩念穿上身。

要说必须着礼服的场合，祭天算是一个。可祭天这类场合从来都是正妃随行，换在别家根本就没侧妃什么事儿。

再就是受封诰命，就算有这个殊荣，大多数也得重新订制——没见过几位到了年纪的老诰命身材不走型的，嫁人时的礼服早就不合身了，而顾栩念距那个年龄还早着。

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抢了皇后的风头，所以面见凤颜时穿得不那么漂亮反而保险。

这是旁人的考量，到了楚肃这儿却行不通。

楚肃身无大能，只敢保证一点——顾栩念此后余生，吃穿用度皆可随心所欲。

皇后面前也不例外。

马车行至宫门口，顾栩念打着呵欠看路上一溜小跑的官员，又看看身侧气定神闲的楚肃，忍不住问道：“则钧不进去吗？”

“不急。”

“可是那些大人跑的好急，”顾栩念更加诧异了，“也没听说上朝还要早去抢位子啊？”

楚肃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车壁上，就着撩开的帘子懒散地向外看了一眼，再看向顾栩念时眼梢凌厉的弧度却稍有柔和。

“他们正是见了我才这么急着跑。”

“等下我和你一起去见皇后。”楚肃说完话便利索地跳下马车，顾栩念分明看到，大臣们互相之间并不寒暄，却像约好了似的，纷纷低着头往前冲，脚步挪得比方才更快了。

倒是楚肃闲庭信步一般，走路姿势都分外优雅好看。

一阵风吹过，帘子上的流苏扑了顾栩念一脸。

织物的触感沁凉柔软，像极了……一个吻。

她手忙脚乱地扯了两下，想起方才楚肃同样与她近在咫尺，耳朵尖又红了。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还要逼将她至一隅，难说楚肃是不是有意为之。

此人玲珑心思，难怪大臣们不敢与他过多接触，倒也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