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自觉地抱着被子要去矮榻上睡，顾栩念却向墙边缩了缩，留出可再供一人躺卧的位置，拍拍床沿大度道：“过来睡吧。”

“我方才试了试，那边太硬了，睡着不舒服，明天还要出门呢。”顾栩念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脸来望着他。

她这样看多了几分乖巧，实在是可爱得紧。

楚肃忍住将她拥在怀中的冲动，不得已维持了正人君子的风度。

睡到后半夜，顾栩念双手缠了上去，膝盖恰巧就顶在楚肃腹部。

她的睡相一向天真不羁，夜半蹬了被子，不多时又觉得凉，旁边又有个现成的热源，眼都没睁便贴了上去。

楚肃睡得浅，她才一有动静便醒了，没想到会被她抱住，身子霎时僵成了一块铁板。

顾栩念迷迷糊糊地在他胸膛上拍了两下，像是要将那一身的肌肉锤松散了，好使自己抱得舒服些。

楚肃无奈，只得横过手臂给她腾了个窝，容她将头枕在自己肩上靠着。

嗅着她发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楚肃只觉得今夜再难入眠了。

顾栩念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正抱着楚肃，倒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反倒轻手轻脚地想要起身洗漱。

她对自己的睡相也没什么自信，也就幸亏是楚肃睡相好，否则二人非要睡梦之中打起来不可。

她才一动，楚肃便从阖目的状态张开眼，与她四目相对。

“原来则钧早就醒了，还装睡！”顾栩念先是一愣，随即伸手在他面颊上拧了一下。

楚肃万分无辜，他分明是一夜未睡，也就天快亮时才迷糊了一小会儿。

他撑起上半身，顾栩念却当他要还那一拧之仇，双手护在身前，向后躲了一下。

楚肃见她动作颇为戒备，怔了一下，随后细长凤眸微微一眯，反倒是笑了起来。

终是不想让顾栩念失望，于是楚肃如她所愿，屈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

他没舍得用力，并且立刻便在其伤处揉了两下。

顾栩念不肯吃亏，一个虎跳便扑过去，双膝分开虚压在楚肃身上，蛮横地与他额头相抵。

但在这之后，她反倒有些迷茫，不知该继续做些什么。

楚肃怡然自若，等着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动作。

半是羞涩半是由于骤然的动作，顾栩念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楚肃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离得太近了，只要顾栩念胳膊上稍逊些力道……

他们就亲上了！

顾栩念懵了懵，倒也没着急起身，占足了便宜揩足了油，高高兴兴地下了地。

地面每天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但多少还是有些凉。楚肃见她光着脚在地上走，心中暗自叹了句不省心，于是翻身坐起，叫她回来把鞋穿好。

顾栩念不情不愿地踮起脚尖跳回床前，趿拉着鞋子便要转身去漱口，谁料楚肃从后面拉了她一把，二人双双跌在床上。

顾栩念冷不防尖叫出声，仰面压在楚肃身上，头顶恰好抵着他的下巴。

待到反应过来，顾栩念弹起身来便要打他，楚肃轻而易举地包住了她的拳头，又拉着她侧坐在床畔，动作自然地伏下身去。

他也是千金之躯，平素极少躬身，顾栩念愣是被他吓了一跳，一头撞上了顶上的床框，上牙狠狠地咬了下牙。

这一下磕得实诚，顾栩念捂着脑袋，大声道：“则钧你干嘛？！”

她又疼又委屈，这都得怪楚肃……谁让他突然吓人！

楚肃也傻了眼，倒是忘了伸手在她头顶上护一下，说不准还真是他的错更大些。

他弯腰拾起被顾栩念踹开的鞋，尽力和缓了语气哄道：“过来。”

顾栩念怕了那床框，站在原地赌气道：“不过去！”

虽然这么说了，但她还是乖乖伸出脚去，努力保持着平衡，试图去勾楚肃手上的鞋子。

楚肃往前走了两步，单膝跪地调整了一下高度，一只手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另一手极细致地替她将鞋穿好。

现在的场面一定很滑稽，一个努力地想要把脚跷得高些，另一个却又伏低身形予以配合，双方都不太舒服。

顾栩念单脚跳了两下，突然被他服侍得如此周到妥帖，很有些不自在。

“打住！我自己来！”顾栩念保持着平衡，自己三两下将鞋子提上，愤愤地嘀咕道，“则钧又不是伺候起居的佣人，何必做这些。”

楚肃无辜道：“我若不试试，还不知念儿竟如此难伺候。”

“找打！！”顾栩念气势汹汹地扑过去，楚肃小时候便常挨她的打又不能还手，这时候勉强才忍住了跑开躲避的习惯，不闪不避由着她打了几下。

索然无趣，顾栩念便停了手：“不是还要出门吗，则钧别磨蹭！”

“遵命。”

***

他们要出游的事前一天便通知了府中，素馨来替顾栩念梳洗时央求好多遍带她一起去，她还能给他们提些东西。

顾栩念由着她给自己梳头发，禁不住打趣道：“怎么，谦王府还不够你施展了不成？”

“王妃出门从来不带着素馨，长此以往，素馨还怎么知道您的喜好啊……”素馨一边往她头上别发钗，一边噘着嘴撒娇。

虽是贴身丫鬟，但顾栩念平日对她便是惯着宠着，非但粗活重活不交予她去做，还强迫她在自己面前不需守下人的规矩，从来便是当成姐妹来对待的。

要带之物无非就是些吃食，顾栩念想了想，也寻不出什么理由来回绝，倒是觉得带素馨出门玩玩也无甚不可。

楚肃虽然很想和顾栩念单独出行，但既然顾栩念愿意带上素馨，那他自然也不会太反对。

素馨刚开始时还沉浸在郊游的雀跃之中，但马车行过一段她便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横插这一杠，似乎真的有些多余……

看楚肃和顾栩念的状态，仿佛马车上没有第三个人存在一样！

还没出城，楚肃便拈了一块蝴蝶酥递到顾栩念嘴边。顾栩念也不避讳有人在场，张嘴由着他喂了一口，细细咀嚼两下，眯起眼评价道：“酥倒是够酥，就是甜了点。”

楚肃用指腹轻轻抹去她嘴边的糕饼碎屑，随手将剩余的蝴蝶酥放在旁边的托盘上。

“哎我又没说不吃！”顾栩念从没缺过嘴，却耳濡目染不该浪费粮食，平时用餐碗中也很少剩饭，还当楚肃是要扔了那块蝴蝶酥，急忙出言阻止。

“尝尝这个。”楚肃把托盘放得远了些，又拿了块桂花糕要喂她。

顾栩念疑惑道：“怎么则钧今日对糕点这么上心，你想吃吗？”

“想吃便自己吃，不必先拿与我，”顾栩念慷慨道，“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

素馨识趣地闭上眼佯装打盹儿，借她个胆子都不敢继续看。

顾栩念见楚肃不动，还当他拉不下脸面吃甜食，正要自己拿给他，却被楚肃按住了手。

楚肃固执地要她尝那桂花糕，顾栩念只好象征性地咬下一角。

滋润松软，香而不腻，端的是口感甚佳。

她原本是想留下大块给楚肃，谁料楚肃并无馋嘴之意，倒是目光殷切，想要劝她再尝一口。

虽说有些匪夷所思，但顾栩念有一疑问无论如何都憋不住，于是多嘴问了一句：“难道还是则钧亲手做的不成？”

楚肃：“……”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但这还真是我做的。

顾栩念观他神色也知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还是不敢确信，迟疑道：“我就随口一说……”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楚肃还有这手艺？

楚肃矜持地一颔首，意思是等她多评价两句。

他下朝回来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忙活半天也没做出多少成品，只有这几块拿得出手的，吩咐装盒时一并装进去，还没来得及给顾栩念一一尝完。

顾栩念看看食盒又看看楚肃，中肯道：“糖放得多了，下次可酌情少放些。”

她依着自己的口味提了少许建议，又转念一想，楚肃定然不会时常下厨，既然他如此有心，当然还要鼓励几句。

但她还没想好该从何夸起，楚肃突然问道：“很甜吗？”

“是啊，”顾栩念灌了两口茶，“不信你……”

楚肃倾身上前，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复又恢复了端坐的姿势，上挑的眼梢都染上一丝欢喜。

“确实很甜。”

顾栩念拉着下眼睑做鬼脸挑衅道：“我方才还喝了茶，不喝茶更甜！”

“那倒是可惜了。”楚肃深表遗憾。

自从成了亲，他的身上似乎有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对外还不甚明显，在家里则不再一本正经冷若冰霜，还会时常做出像这样出人意料的举动。

就像是慢慢开了窍，脑子里除了政事军情，也开始装些风花雪月了。

素馨听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实在是忍无可忍，假寐也装不下去了。

甫一睁开眼，顾栩念便笑着问她：“不装睡了？”

“这不是怕打扰二位……”素馨讪讪的，光是余光瞟到楚肃都觉得被他的眼刀杀了一下子，立刻缩了缩脖子。

“既然跟来了，倒也无需避嫌。”楚肃说话的停顿起伏都拿捏的极好，嗓音也低沉，除了说什么语气都是差不多的平淡，再挑不出别的毛病。

素馨心说王爷您这是误会了，不是我该不该避嫌的问题，而是你们眼里除了彼此，自动就把其他人给忽视了……

就算还有旁人在场，也绝没有再自讨没趣插嘴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