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刚好走到门外，只听见方毅这一句，脚才踏进院门就追问道，“要和我说什么？”

方弘紧张的把橘子都攥出了汁水。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栩念小声嘀咕。

方毅的性格活泼一些，年纪又小，在军中也是爱玩爱闹，不过大事上从来没马虎过，楚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方毅朝楚肃晃了晃手里的橘子：“喏，念念亲手剥的！”

说完就忙不迭地把橘子塞进嘴里，嬉皮笑脸地跑了，还怕楚肃不够气闷，边跑边喊：“念念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人剥橘子呢！”

楚肃追了两步，怒道：“我看你小子是越来越欠揍……唔！”

顾栩念准确地把手里的橘子塞进了他嘴里：“不好意思，第一次喂人吃东西，不太熟练。”

的确是手生，甘甜的橘子汁糊了楚肃一脸。

到底是第一次被顾栩念喂吃的，楚肃也莫名有些受宠若惊。

“甜吗？”顾栩念问。

楚肃猛点头，其实橘子是什么味道他压根都没尝出来。

他此刻心猿意马的，哪里顾得上品尝橘子的滋味。

顾栩念也满意地点点头，方毅在远处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嗤笑。

可是楚肃现在根本顾不上理他，自动忽略掉了。

他也不嫌顾栩念手上还有橘子汁，自然地抓过来拢在手心里——察觉到顾栩念手凉，他便总想着给她捂上一捂。

说来也奇怪，顾栩念从小就不是个畏寒的，反倒是怕热，一到夏天恨不得泡到冰鉴里去，从没见她冷的受不了围着火炉不肯挪窝。

就连吃烤红薯的时候也离火盆远远的，一点烫都受不了。

不过她也懂事，天冷了会自觉地加衣服，可她不光是手凉，身上的温度也比别人低一些，还不怎么爱出汗，一年四季都是这样。

顾栩念忘了抽手，不解地看着他。

楚肃被她看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时间大窘。

顾栩念有意替他解围，扬了扬下巴：“去给我剥个橘子。”

楚肃得令，屁颠屁颠地去了。

方弘杵了半天，正打算去追随楚肃，顾栩念不凉不热道：“哦？你也想给我剥橘子？”

方弘脸上藏不住事，满脸正气地写着“末将可以”，但他摇了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顾栩念做了个鬼脸，“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楚肃在里屋听了暗自磨牙，顾栩念是不能，他却是想吃人了！

方毅不知何时又跑回来了：“大哥不敢，我敢呀！”

顾栩念朝里屋努努嘴，笑道：“去吧。”

“现在？我才不去，”方毅及时悬崖勒马，“抢了王爷的活儿，他要罚我挑着两担水扎马步了！”

顾栩念心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自己揽罚，还罚得如此不留情面。

“就按你说的办，念你未遂，马步扎半个时辰就好，方弘监督，去吧，”方毅刚要说话，就被从里屋走出来的楚肃截断了，“多说一个字，多加一个时辰。”

方毅悻悻地闭了嘴，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可惜楚肃不为所动。

他只好又转着眼珠去看顾栩念，顾栩念悄悄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这罚可是他自己找的，她爱莫能助。

方弘拉扯着方毅走了，楚肃把剥好的橘子递给顾栩念，想想又觉得不妥，收回了手。

顾栩念刚要说话，楚肃就把一瓣橘子递到了她嘴边，含笑看着她。

那瓣橘子剥得细致，连上面白色的脉络都去了个干干净净，难怪楚肃在屋里呆了那么长时间。

“则钧倒是熟练的很。”顾栩念张嘴接了，眯起眼睛笑。

楚肃大窘，心说这可真是冤枉，他发誓他上一次喂人吃东西还是喂顾栩念吃药！

不过他都不想提，那次他手忙脚乱的实在让人笑话。

他也只喂过顾栩念，可惜实践起来的次数却不尽人意，只能在脑内一遍一遍地模拟，才到了现在勉强熟练的地步。

楚肃一瓣一瓣地喂完了一个橘子，顾栩念赶紧叫停：“则钧把我的陪练赶跑了，是要亲自和我比划的意思？”

“好，”楚肃略一思索便答应了，沉声喝道，“念儿当心了！”

两个人过了几招，楚肃突然撤力，收剑负在身后，顾栩念懵了一下也只好收势，剑尖堪堪停在楚肃胸前一寸。

“可以了，”楚肃语带赞叹，“念儿算是出师了。”

他想要她学的本来也不是什么杀人的剑术，如今能收放自如，便已经足够了。

“既然则钧都这么说了，那方弘方毅他们是不是从明天起就不会再来了。”顾栩念非但不高兴，反而还低落下去。

“难道念儿很希望他们来？”楚肃一口气没上来，心说半个时辰真是太便宜方毅那小子了！

顾栩念只当作没听出他的醋意，耿直地点点头。

楚肃咬的牙齿咯吱作响，就听顾栩念道：“也不是那么想，比起则钧肯定是要差一点了。”

楚肃方才喂她吃橘子，她便礼尚往来回一句好听的，至于楚肃如何作想她可就不管了。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楚肃竟被她一句话又撩拨的开心起来。

楚肃心想：自己可真是没出息到家了。

***

即便顾栩念这边不需要陪练了，方毅也总借着巡逻的名头往别院里跑。

好客慷慨如顾栩念，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都给他塞一堆零嘴。

少年人的个头蹿的很快，方毅年纪比顾栩念小，却已经比她高出许多，只能从那张满是稚气的脸上看出他还是个孩子了。

他不当值的时候得了闲也会来找顾栩念玩，反正方弘比他忙，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

顾栩念也乐得有人陪自己玩，她在族中是老小，总算找着个机会照顾小的，把他当成弟弟爱护。

总是楚肃醋意翻涌，这段时日却也无暇分心——近日朝中出了大事，他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挑子。

要说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家里有门路，送进御林军吃皇粮混日子也就罢了，自有戍卫京畿的十万承北营将士顶着，加上城里楚肃统领的玄甲军，真打起仗来也轮不到他们去流血卖命。

可真有人胆大包天，花钱捐了个将军，驻守印北关。

印北关划在楚肃的封地，地处北蛮边境，只有一座城池，就以关名印北为名。

北蛮是七个部落的统称，从前草原上内乱不断，打到最后只剩了七个部落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因以漠北部为首，自报家门时便都自称漠北蛮族，也可称为漠北七部。

早些年蛮人时常进关闹事骚扰住民，被先帝出兵镇压，此后每年上贡，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先帝给楚肃封地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封的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看不出先帝是器重这个儿子还是在提防他。

按理说分了封地就只能终生在封地呆着，规规矩矩守那一方水土，先帝几个庶出的儿子后来都封了出去，只有楚肃的封地不是亲自管辖。他和楚慎是一母同胞，楚慎又用得着他，便把他留在京城。

蛮人尚武，年年缴纳岁贡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仗着今年天公作美，牧草长得好，喂的兵强马壮，几个部落一合计，干脆打起了印北城的主意。

那捐官上来的将军是个草包，远远的见着蛮人打过来了，急忙关闭城门，派人回京求援。

报信的信使不眠不休跑死了五匹马，终于在第三天清晨进了京，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就连滚带爬地闯宫，险些被当成刺客抓起来。

他被翻来覆去地查了几遍名牒才肯放行，又一头撞上了顾丞相，腿软的彻底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