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顾栩念就开始了满心期盼北蛮使团到达京城的生活，毕竟刚结束战事，要准备的事宜也就更多一点。

虽说是下个月，可拖到了月初，确切时间也始终没定下。

外使来朝不是新鲜事，但小道消息传的天花乱坠，一说是蛮族送了位五大三粗的和亲公主来，一说又成了是要来求援去草原上对付黑毛妖怪，也不知哪个才是真的。

素馨讲的津津有味，顾栩念一听后面那条，不解道：“妖怪找朝廷有用吗？难不成要给他们派一队天师过去？”

讲累了喝水润喉的素馨突兀地把水喷了一桌子，埋怨道：“我哪里知道真假？都是听别人说的！”

听老百姓们戏说猜测倒不如找人问问，楚肃忙的几乎不着家，顾栩念便只好去问玄甲军，问了一圈总算有个知道日子的，然后扳着指头数，就等着带素馨和陶桃出去看热闹。

就在使团来的前一天，楚肃把顾栩念也带进了宫，说是要和大学士们通一下气儿，万一使臣话里夹枪带棒的怕他们听不出来。

本来他是一百万个不情愿让顾栩念来教的，但是经过这段时间他觉得顾栩念的存在非常有必要，不然这些大学士们可能不太行。

他们学的都是正规的书面语，比不上反其道而行之的顾栩念，一直缠着人要学骂人话。

虽然顾栩念没学两天，但是日常损人的话她可是信手拈来。

顾栩念欣然答应，对着大学士们卷着舌头说了一串，然后含笑问：“诸位大人可听得懂？”

一群人交头接耳了一阵，纷纷摇头道：“不知。”

“这可怎么解释，”顾栩念有些为难道，“不太好听，大概是‘好狗不挡道’的意思。”

这还是当初印北城里那商人被她磨的不行，才教了这么一句，勉强能算不是太难听的难听话。

这句估计也用不着，顾栩念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句稍短一些的。

半晌有位大学士试探着问：“这是……吃饭的意思？”

立马有人反对，虽然听着是这个意思，可是顾栩念怎么会考他们这么简单的词？

“还真就是吃饭的意思，诸位大人学识渊博，只是跟大人们开个玩笑，不要介意。”顾栩念行礼，楚肃悄悄跟她咬耳朵：“那念儿之前在印北城里对我说的蛮族话都是什么意思？”

他比顾栩念高出许多，因此需要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喷在顾栩念的颈上。

顾栩念一缩头：“我对你说过太多啦，记不清了。”

“不过应该是‘我特别喜欢你’和‘我好想你’这样的话吧，”顾栩念大大方方的，“如果是长句子可能就是‘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楚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种话，亏他还以为顾栩念在骂他……这听不懂可真是罪过了。

“当然我也有对着你说过坏话的，只是你听不懂而已，”顾栩念愈发光明磊落，“什么‘笨蛋’啦、‘坏东西’啦，蛮族话说着还颇有气势，像这样直接说出来倒是觉得怪怪的。”

楚肃不知道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只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大学士们也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装作专注讨论的样子，非礼勿听。

顾栩念把自己知道而大学士们不甚了解的词句倾囊相授，再高级一点的骂人话她不便启齿，只能让大学士们自求多福。

回去的路上楚肃忍不住道：“念儿要不要明天也进宫来？”

出乎意料的，顾栩念竟然拒绝了：“不啦，我答应素馨和陶桃要带她们上街看热闹的。”

楚肃心说他就是怕顾栩念来这么一出才想要把她带在身边，素馨还好说， 顾栩念的贴身丫鬟勉强还是可以跟着进宫的，但是陶桃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给陶桃请了先生，过两天就要去私塾里上学了——虽说陶桃九岁才启蒙是晚了点，可能是同堂中年纪最长的，可是多少学一点也强过目不识丁。

顾栩念是知情并且赞同的，以后陶桃不能天天来去别院了，那么只好趁这几天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说起来，楚肃的这份好心也是存了私心的，目的就是不想让陶桃老往别院跑。

“满脑子都是陶桃，坏东西。”楚肃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顾栩念撇嘴：“我才没有，我脑子里至少有一半是则钧吧。”

“什么？才一半？”这下轮到楚肃不满了，“不行不行，再多加一半！”

顾栩念叹了口气：“我呢，自认年纪已经不小了，比我大四岁的则钧这个样子，不合适。”

言下之意就是楚肃这样胡搅蛮缠幼稚的很。

楚肃干瞪眼，他虽然不能说是一把年纪，不过也算不上嫩了，加上身份在那摆着重权在握，再扮可爱是不太合适。

“不过倒是蛮可爱的。”顾栩念做了最后总结，调戏完楚肃乐颠颠的哼着歌往前走。

楚肃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栽了。

他这辈子就栽在顾栩念手上了，谁都别把他拉起来。

***

第二天顾栩念真就带着素馨和陶桃上街去了，她这次没有着男装，走在街上便总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再走一阵还有来向她请安问好的。

有同样出来看热闹的官家子弟，甚至还有蒙她关照过的商贾小贩，一时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们这边。

至于那些素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老百姓，也不知是出门时翻了什么黄历，出来看北蛮使团，竟还能顺便看看她——也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青面獠牙，甚至还颇为清秀可爱。

最开始她还能应付一下，后来也不胜其烦，掏出面纱蒙了脸，再有人上前来她就装傻充愣，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顾栩念。

陶桃见识了之后震惊道：“念姐姐真的这么出名啊？”

顾栩念得意道：“那当然，不过估计不全是好名声，我只要听别人夸我就好了。”

理直气壮，无法反驳。

“那要是不夸呢？”陶桃刨根问底。

顾栩念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好像她问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这还用问？那我当然就打他呀。”

听听这底气，没少干过这事儿吧！

陶桃更加震惊，还没等说话，人群就喧闹起来。

顾栩念踮起脚来看了一眼，拍拍她的胳膊：“来了！”

队伍最前头是两头雪白的牛慢悠悠地往前走，项间系着的铜铃伴着步子响，竟然极为同步，一丝杂声都没有。

“念王妃你看，蛮人穿的衣服和我们好不一样！”素馨也踮着脚，“这个天气还穿毛皮，再冷一点穿什么呀？”

漠北七部生活在草原上，住的是毡房穿的是毛皮，这是因为家家都有牛羊，就连最贫穷最贫穷的人家也至少有只老羊，皮毛应有尽有。

对他们来说丝绸锦缎是稀罕物，进关交易回来也极少有人能制成衣物——蛮人粗砺惯了，工具简易勉强能将羊毛纺成线，再精细些的却不容易了。

顾栩念一时被她问住了：“不知道，我回去问问则钧。”

陶桃个子矮，看不到只能干着急，不停地蹦来蹦去，原地起落。

顾栩念想，要是带个玄甲军出来就好了，好歹还能轻松的把陶桃托起来，她和素馨两个人都没有这个力气……

“骨头！！”

陶桃跳了一阵，北蛮使臣的高头大马已经到了面前，她在缝隙中仓促一瞥，忍不住惊叫出声。

蛮人使臣颈上的装饰可不就是一串骨头，顾栩念低声道：“别怕，不是人骨。”

骨饰用来象征勇武，生活在草原上的蛮人大多喜欢以狼骨作为配饰。

那使臣听见了这声惊叫，目光不善地扫视过来，陶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眼神里带着独狼般的血腥气，想必不是什么文官……说起来北蛮真的有文官存在吗？使团众人一个个身形都魁梧得似能抡起巨锤。

顾栩念气定神闲地冲着使臣微微颔首，对方才陶桃的失礼表示歉意。

队伍继续往皇宫的方向进发了，陶桃才松了一口气：“那位使臣好凶啊。”

“是吗，比则钧还要凶？”顾栩念不以为然，“我觉得还好。”

陶桃刚张开嘴又闭上了——她还真是找出了一位有说服力的人物来对比呢！

“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人挤人的。”顾栩念手搭凉棚看了半天牛羊屁股，大失所望——那位蛮人使臣脾气也太差了一点，又没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就瞪着人看。

能出门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极少有机会出门的素馨有些郁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