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念并未在她身上投入太多的关注，听她道谢也只是淡然颔首——她想也知道陶桃并不会四处宣扬与自己的交情，于是便装作这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刻意做出些疏离的样子。

若是开口便认下自己是陶桃的靠山，那岂非不好玩了？

矜持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之后，她便转向私塾先生，客气道：“方才听先生要讲的这篇我很喜欢，不知先生可否准许我旁听？”

这先生也是很多年没见过贵人了，一时之间又是骄傲又怕自己学问不够，没敢同意却也不反对，顾栩念微笑：“那我就擅自坐这里了。”

她挑的位置正是陶桃桌旁，陶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好让她坐进来。

顾栩念转脸对她笑，笑不露齿时倒真多了几分王妃的雍容气度。

陶桃心说这不是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谁能想到她没在人前的时候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简直判若两人。

顾栩念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次好学生，尽管这是她学过一遍的内容，但她仍旧撑着下巴听的十分认真。

先生差点感动的老泪纵横，要知道，这帮学生中的大多数上课还不如顾栩念这个旁听的认真。

实际上从以前开始，顾栩念偶尔开小差就看不出来——世人公认顾丞相是当代大儒，他对顾栩念的功课也抓得很紧，顾栩念学习时便只好摆出非常认真的架势，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先生战战兢兢地讲完了一堂课，顾栩念起身敛裾行礼，轻轻启唇说了声“叨扰”，这就要告辞了。

先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所幸顾栩念全程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否则他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顾栩念的气质绝非池中之物，就算她不是王妃，远远看一眼也会觉得她是什么身世显赫的人物。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顾栩念突然惊呼一声，足下不稳似的趔趄一下。

私塾先生的一颗心都揪起来了，要是顾栩念有个好歹，他这条老命都不够赔的。

陶桃已经做好准备要扑上去抱住她了。

好在顾栩念很快就站稳了，她从容转身，回头清晰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踩我的裙子？”

顾栩念问的正是刚才对陶桃使坏的那个女孩子，这下全部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

现在顾栩念是收敛了笑意的，便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被她看着的女孩子登时慌得快要哭出来。

“我什么都没有做……”她有些慌乱，又是在贵人面前，声气不自觉地就弱了，看上去倒像是心虚。

学生们窃窃私语起来，没有谁敢帮她开脱。

“方才在我身后的只有你一个。”顾栩念直视着她。

素馨这才知道顾栩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只想要旁听这么简单！

陶桃也愣住了，没想到顾栩念会用这种方式替自己出头。

若是她没控制好，真的摔了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我污蔑你咯？”见她嗫嚅着不敢说话，顾栩念面无表情道，“那你告诉我，我大费周章只为冤枉你，我图什么？”

是啊，她图什么？

任谁都不会觉得顾栩念堂堂一位王妃会存心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你若说不出，今日在场之人便都走不得了。”顾栩念玩得兴起，险些笑场，急忙抑制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

“我没有，我没有……”那女孩子突然看到了旁边的陶桃，忙不迭地指着她道，“是她！是她！”

陶桃大声说：“我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做，自是理直气壮的。

何况顾栩念就在她面前，她什么都不怕。

“就是你！”那女孩子害怕极了，已经有些慌不择路，转而去推搡陶桃，顾栩念伸手把她拉开了。

这下她更加不占理了，陶桃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平时逞凶便罢了，偏偏没点眼色，竟撞到顾栩念眼皮子底下来。

“够了，”顾栩念冷声道，“自己做过的事要承认，你敢赌咒发誓说你从来都没做过？”

她当然不敢，也不敢顶撞顾栩念，只好恶狠狠地瞪着陶桃。

“哦？你这是什么眼神？”顾栩念突然笑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能做出来的最凶恶的眼神。

她是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觉得这种神色出现在小女孩的脸上十分可笑——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种对同窗都深怀恨意的孩子，真可怜。

“你这种行为呢，说严重点已经算是刺客了，”顾栩念笑够了，语气轻飘飘的，“你也知我是什么身份，我若想杖毙一个刺客，不需要和任何人报备。”

说不上来是提醒还是恐吓，但从语气里听不出她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素馨和两个小厮听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给顾栩念撑腰的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好在她并非枉顾人命的人，否则就看她这架势，还真有点吓人。

那女孩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没了平时在课堂里欺负别人的神气，顾不上丢人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生怕自己真要小命不保。

陶桃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请念王妃饶了她吧。”

顾栩念没答话，抬手拢了一下鬓发。

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些得意——她没看错人，陶桃当真是个好孩子。

“不行，总得让她长点记性。”素馨会意，走进来充当坏人。

顾栩念慢吞吞道：“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些蔫坏的心思，平日里也没少欺负同窗吧？”

此言一出，窃窃私语里甚至多了些许赞同之音。

这比起她当年还是段数差了些，毕竟被顾栩念收拾过的坏小子们可是在自己亲爹面前也不敢告她半个字的状。

“我原谅她，我原谅她了！”陶桃毕竟跟着顾栩念的时间短，还摸不准她的想法，以为她时真要把人拖出去杖毙，一着急竟然跪下磕头道，“念王妃方才同我们一起上课，就在看着同窗一场的份上，宽恕她吧。”

“你要替她求情？”顾栩念这时候还不忘了继续和陶桃装作不熟，又问那群学生，“那你们呢？”

有了陶桃带头，他们自然也齐齐地求情，就连私塾先生都跟着跪下请命。

顾栩念心说这群人跪来跪去的真是不好对付，只能见好就收：“那好啊。”

她以一种漠然的态度对那女孩子道：“听见了么，你还能活命是她的功劳。”

戏演到这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她是真的很气愤，但还不至于真要了谁的命。

陶桃大喜过望：“多谢念王妃！”说着就去扶那女孩子，顾栩念看在眼里。

“谢过念王妃，谢过陶桃。”以为自己死里逃生的女孩子分别向两人叩首，经过这一出她还哪里敢带头捉弄陶桃。

第一个站出来为她求情的竟然是被她欺负的最狠的陶桃，再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真是羞愤难当。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做事之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顾栩念严肃道，“欺负同窗威风吗？好玩吗？我是出身好，可也知道什么事情不到不得已就不该做，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跪在我面前？”

“下次再犯，我说到做到。”顾栩念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她便收敛了那份肃杀气，在陶桃头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地夸奖道：“你是好孩子，敢为朋友出头，很有胆识。”

陶桃心说你竟然一直配合我装不认识到最后都没穿帮，真是辛苦了！

解决了陶桃的问题，这下顾栩念是真的告辞了，在一群半大孩子面前还要维护端庄形象真的累。

就连又被一群人跪地恭送她都没心情去拉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