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顾栩念便不再故作矜持，待到走远了点，兴高采烈地问素馨：“我方才够不够凶？”

凶还真不算凶，有气势倒是真的。

素馨便照实答了，顾栩念听了撇撇嘴，不满道：“还真是近几年脾气变好了，想装凶都凶不起来了。”

脾气变好不是好事吗，怎么她还很遗憾似的？

现在这算脾气好的话，那么她前几年还要多刁蛮？素馨简直不敢想。

“我觉得念王妃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她赶紧把顾栩念从刚才的话题里扯出来，“那孩子是应该被敲打一下了，我看私塾先生都不太敢管她。”

其实也不见得是不敢管，就算对她所做之事心知肚明，也拉不下脸来和小女孩计较罢了。

“这倒没什么，家里没教好，遇上比她还横的人就消停了，”顾栩念很有经验似的，“陶桃要是早说认识我，恐怕她也不敢欺负陶桃，说不定还要巴结她。”

“我是生气她霸凌同窗，就算今天受欺负的不是陶桃，是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会出面的……她以为她是什么角色，怎么敢抵死不认，浪费全班的时间？”顾栩念的神情里还有些稚气，“我当年足够难缠了，也是私人恩怨私下解决。”

确实是这样，联合所有人孤立一个是她非常不屑于去做的。

以一己之力孤立其他人的事倒是没少做，也就楚慎性子温和她才看得顺眼，若非楚肃放下身段去磨她，她怕是要连他一起孤立。

素馨心说您当年的英勇事迹就不要总拿出来说了，京城不够大，天下总够大了吧，可是全天下也就这么一个顾栩念。

这小姑娘要是有那么好的出身，还不一定得嚣张成什么样呢。

“其实我刚才的做法也不对，要是让则钧知道了又要念叨我了。”顾栩念叹了口气，无限惆怅。

素馨少见她叹气，莫名就有些伤感——别看顾栩念平时没心没肺的，这么一看怕只是将烦心事藏得深罢了。

凭她的相貌出身，结果只是个侧妃，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苦处吧。

可是她不跟任何人说，别人就以为她真的不在乎。

“怎么了？”顾栩念奇怪她为何突然沉默了，“他大概会念叨我出门怎么不带玄甲军，遇上刚才那种情况，就能直接动手教训了。”

的确是楚肃的作风，顾栩念还会与人废话两句，楚肃在这种事上则向来能动手就懒得多言。

素馨张大嘴巴看着她，无声酝酿起来的那点伤感霎时间烟消云散。

“还没谢过二位今天帮我跑腿，我请你们去茶楼坐坐呀？”顾栩念想起还有两个小厮远远跟着，于是亲切地提议。

两个小厮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一边感激涕零一边连连推辞。顾栩念想了想：“那我回去和曾叔说一声，让他看看怎么奖赏你们，直接经过我的手不太好。”

要是她别院的下人那自然是百无禁忌，可这两个怎么说都是主宅的人，她赏的轻了或重了都免不了惹人议论。

素馨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他们都是领月俸的，念王妃不需要跟他们客气的。”

“一码归一码，”顾栩念也悄悄和她说话，“这本来不是他们的活计，只是来帮我的忙，应该表示一下的。”

这下素馨也觉得这个说法新鲜了，他们是签了卖身契的，就是谦王府的下人。只要主子需要伺候，指到谁就是谁，才不管这原本是谁的活计呢。

“你是我的，他们不是我的，”顾栩念见她还是不懂的样子，干脆就直说了，“他们为我做事不是份内的事，你的好我也都记得呢，不会亏待你的。”

她把亲疏远近分的清清楚楚，素馨却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栩念对待别院的下人那是没得说，素馨并不是计较她单单去赏那两个主宅的小厮而忽略了自己。

“傻丫头，你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呢？”顾栩念这才反应过来，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道，“我刚才都没往这方面想！”

她只是单纯表示一下她不把素馨当外人而已！

和素馨闹完，她便冲两个小厮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带素馨去逛逛。”

她大小也是个主子，就算身居别院，王府里的下人也得听她差遣。

既然她吩咐了，那两个小厮也只好领命回府，顾栩念拉了素馨要去玩，素馨赶紧道：“这可还没吃午饭呢，念王妃不知道饿吗？”

早就知道顾栩念的体质有些特殊，体温略低却不畏寒，现在看来似乎还不知道饿，可她这样十几年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姑且能放心她不是生病。

顾栩念平时三餐按时是有人做好了端上来，这时候倒也觉不出来饿，不过看看天色也是该吃午饭了，便带着陶桃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好巧不巧的还是她上次和楚肃爬上人家楼顶看烟火的那家。

这次老板见了顾栩念还往她身后张望，顾栩念疑惑道：“你在看什么，只有两个人。”

老板忙引她上了二楼，心里还犯嘀咕，上次两个人亲密的恨不得黏在一起，这次却只有顾栩念一个人，不由地想要八卦一下。

素馨倒是看懂了他的八卦之心，叱道：“王爷上朝去了，你瞎猜什么呢！”

这下顾栩念也明白了，她眼睛一弯：“则钧在忙公事，没同我一起来。”

这时候正是饭口，眼下称得上好位置的只有靠窗的一处，实在是没法清场来招待顾栩念。

老板考虑到这一层，正踌躇着该怎么跟顾栩念说。

顾栩念不是特别讲究排场的人，但是一直被老板这么堵在门口实在是有些不解：“我不挑位置的。我说你还做不做生意，不做我们可就走了。”

酒楼老板赔着笑引她们上了二楼，顾栩念低着头，刻意不让其他客人看见自己的脸——她可不想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她带着素馨出门，银子便都由素馨管着，横竖一顿饭也吃不掉多少钱，便让素馨挑喜欢吃的点，等菜上来的时候扭过脸去看向窗外。

楼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街道，由于是正午，行人很少，小贩们守着自己的摊位互相闲聊，见缝插针地吃几口饭。

喧闹声由远及近，好像是一群小孩子又笑又叫。

顾栩念不由得坐直了，以为是外面有什么稀奇的光景，抻着脖子往楼下看。

很快那群孩子就走到了路中间，顾栩念的注意力原本就在他们身上，于是就仔细看了几眼。

几个小孩手拉手围着一个蛮人少年转圈，嘴里嚷嚷着“蛮豕”，胆子大一点的还用细嫩的柳条抽打他身上裹的毛皮。

那蛮人少年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被他们簇拥着站在路中间。

蛮族话中的骂人话大多是比喻，比如将谁比作猪狗就已经很严重了，汉话里骂人的话则层出不穷，脏起来带着亲属、器官等不胜枚举，听着都污耳朵。

“蛮豕”就是对蛮人的蔑称，豕即是猪，其恶劣性质以及恶毒程度在蛮人的骂人话中绝对排的上号。

所有人都在看，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欺人太甚。”顾栩念听的直皱眉头。

素馨生怕她又要去多管闲事，可惜没拦住——顾栩念用帕子遮了脸，充当作蒙面豪侠的面巾，快步走下楼去。

端着菜的小二连忙避让，险些被菜汤洒了一身。

顾栩念顺口提醒道：“当心。”

“哎。”小二懵头懵脑地应了，待到看清是谁才觉心有余悸。

好险好险，差点就冲撞了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