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肃心中一咯噔，可还不等他开口，顾栩念便似笑非笑道：“王爷王妃感情甚笃，顾栩念好生羡慕。”

“怎么你都听到了？”楚肃懵了。

他这句话没有语气，原本是想表达这荒唐传闻不出门便罢了，可如今倒好，怎么连站在门外的顾栩念都听见了？

顾栩念理解的却是另一层意思，结合出发前楼月盈的举动，还当是楚肃有心瞒着自己，如此发问是在心虚。

“王爷还要瞒我到几时啊？”

“都是醉话岂能当真。”楚肃只觉得冤枉。

他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顾栩念若是信了这种低级的挑拨，那他也不知如何自辩。

顾栩念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压下了情绪，公事公办道：“好，那我们暂且不谈此事。明日起，则钧便自己去县衙吧。”

楚肃微愕，顾栩念对他耳语道：“今日有人找我，许是与疫病有关，我且去查探，则钧先稳住姚晖他们。”

她人生地不熟的，怎可独自行动？楚肃断然道：“不可。”

“姚晖如此有恃无恐，若非实地勘察，我们怕是永远都找不到线索！”顾栩念深呼吸，保证道，“我会小心行事。”

她先前深入沁贵坊，也是满口答应不会轻举妄动，结果如何？

她保证会和方毅守城，不也差点成了刀下亡魂？

这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楚肃对她的保证实在是不敢轻信。

可顾栩念没给他反驳的余地，随手抄起酒杯掷在地上，高声喝道：“全京城都知道了，你还骗我说未曾圆房？！”

她这一嗓子吼得惊天动地，三位地方官不由得浑身一震，竖起耳朵来听这八卦。

楚肃：“……”这分明是还在生气吧，哪里像是暂且揭过的模样。

事已至此，他也只得配合顾栩念，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们回去再说。”

顾栩念甩开他：“少在那里搪塞我，做过的事情不敢认，心里没鬼如何不敢当众分说？”

她这套从话本上看来的泼妇切口能不能蒙混过去，顾栩念自己心里也没底，于是速战速决，紧走几步就要出门。

“出了这个门，你不要后悔。”楚肃冷声道。

顾栩念头也不回，重重摔上了门。

绥县知县有心打圆场，这毕竟是他治下，他若一直装死也说不过去，于是战战兢兢道：“王爷息怒，下官这就派人——”

“不必管她。”楚肃装作还在气头上，以此来掩盖内心的担忧。

顾栩念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又没说要他如何配合……这要他如何能放心。

姚晖转转眼珠，好一番审时度势，提议道：“既然王爷不愿想这烦心事，不如随我等去逍遥快活？”

此人目光短浅，自己猥琐好色，便当全天下男人都与他相仿，也着实不能指望从他嘴里吐出象牙。

楚肃想着将戏做全，竟然没有反对。

顾栩念让他稳住姚晖，那他先当个无能王爷也是办案需要。

顾栩念硬着头皮发了一通无名火，借此脱了身，先试图寻了阿辛的踪迹，未果，只得先回驿馆，等他找上门来。

若是在京城，她想找什么人甚至无需通过楚肃，但这是绥县，寻起人来有优势的自然是阿辛。

顾栩念洗漱完，正在擦头发，听着外面嘈杂，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

楚肃回来了。

她迅速将楚肃遗落在房内的用具整理好，掐准了时间敞开门将包裹塞到他怀里，怒目而视：“拿着你的东西，去别处住！”

她盯着楚肃的眼睛，随后又挪开了视线，垂眸看着那个包裹。

楚肃二话不说，当真转身就走了。

楼梯拐角处，小二打扮的男子悄然离去。

楚肃在顾栩念隔壁安顿下来，打开包裹翻了翻，果然从中翻到了一张纸条。顾栩念折得仓促，有几处墨迹已被洇开了，好在还能勉强辨认。

她要求楚肃不做任何事来配合，必要时甚至可以放弃她，只管将这出反目成仇演下去。

绥县之中有两股势力在抗衡，一方手腕强横，千方百计想将疫情压下去；另一方则身处弱势也要固执发声，阿辛必定是个关键人物。

现在只有她能获得阿辛的信任，若是姚晖起疑，一切便会功亏一篑。

可惜篇幅太短，她来不及和楚肃细说。

楚肃将这一行字看完，打了个唿哨，一只周身雪白的鹘鹰翩然而至，落在窗台收起了翅膀。

***

顾栩念住的驿馆毕竟是姚晖安排的，若真如她所料，姚晖此时怕也是在满城搜捕阿辛他们，如今谦王和钦差都在，放任一个随时会将真相捅出来的阿辛到处乱跑，将是最大的隐患。

果然，她才一出房门，便有两个衙役上前见礼，说是奉命保护她的安全。

恐怕护持是假，监视才是真。

顾栩念漠然道：“不需要。”

“还请钦差大人不要为难小的。”其中一名衙役说得客气，却不动声色地逼近了一步。

顾栩念立刻将佩剑横在身前：“放肆！”

这时候楚肃不在，若他们狗急跳墙，仅凭她一人不知能否应付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若钦差大人不愿小的跟着，便请在屋里休息吧。”

顾栩念：“……”监视不成，便改为软禁，倒是省事。

可她连丞相府的高墙都翻得出去，区区一间小破驿站，还能难得住她？

分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的事，她却仍执剑与他们僵持片刻，像是还在权衡，最终道：“你们只能在门外守着，倘若坏我清名……”

“我便立刻杀了你们。”

原本她的相貌和声线都颇为稚嫩，说话时难免稍欠气势，可这几个字出口便如同出鞘的利刃，凛然不可侵犯。

他们怕是没打听过，她姑且也是和蛮人对过阵的！

顾栩念威吓的目的达到，便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门。

出不得大门，大不了她便走窗户！

驿馆后是一处荒巷，看起来并无人看守，若想出逃，可谓是地理位置甚佳。

房间在二楼，只是后巷土壤稍显泥泞，跳窗并非不可行，却也只能当作备选的下策。

顾栩念仔细观察，窗下还有一处可供人踩踏的雨棚，顾栩念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若是她能从窗户翻到对面围墙上……

这也行不通，她身量不够，恐怕只能困在雨棚上了，无法借力跃出围墙。

她对此颇有自知之明，不敢托大，没有冒冒失失就翻出去，只得另寻他法。

若能从屋顶上走，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爬上去还要费一番周折。

顾栩念少有深思熟虑的时候，想到法子便要去试试看，她当即撕了被单拧成绳索，若是打个环扣挂在檐角，说不定便可借力爬上去。

她正忙着，窗台却有异响，顾栩念猛地回头——

“阿——”

“嘘！！”阿辛忙竖起一根手指封住嘴，示意她噤声。

顾栩念点点头，小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就没见过这种自己往狼窝里送的小羊羔！

“你是不是不能出门？”阿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有点难，门口有人守着。”顾栩念如实说。

阿辛正想说话，却被残破的被单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

“既然走不了大门，我就走窗户咯。”

顾栩念边撸袖子边傲然道：“我想出门，就凭他们可拦不住。”

阿辛一时竟不知是否该庆幸——若是他晚来一步，顾栩念已经想办法出去了，再想找她可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那你打算怎么出去，用这个？”阿辛狐疑地看了看那张被她撕碎的被单，分明充当白绫更符合身份些……

顾栩念从包裹中翻出两枚面纱揣在怀里，闻言头也不抬道：“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不用了。”

阿辛愣了愣，只见顾栩念狡黠一笑，突然尖叫起来。